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嚴益唯報道

浙江隊主場迎戰梅州客家，原本是中超第七輪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比賽。因為浙江隊9號外援布彭扎的突然離世，加上浙江俱樂部在外界已經完全知情的情況下，拖延到賽后才發布消息，最終轉化為一場極其違和、充滿爭議與尷尬的賽事。

這場比賽最大的爭議應該是王鈺棟進球后的滑跪慶祝。相對于梅州客家球員進球后拒絕慶祝，并表示了對布彭扎的哀悼，王鈺棟進球后的慶祝的確讓很多人難以理解。

其實，王鈺棟如果比賽前的確不知道布彭扎準確的去世的消息，他的反應再正常不過。即便他知道了布彭扎去世的消息，作為如此朝夕相處的鮮活生命的突然離開，他心理受到極大沖擊的情況下，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行動也是完全可能的。從心理學角度來看，人在經歷重大創傷事件后，可能會出現“情緒鈍化”或“解離反應”。這是一種應激反應，表現為情緒麻木、行為機械，甚至在外人看來顯得“冷靜”或“異常”。這種反應并不代表當事人不悲傷，而是其心理防御機制的一種表現。2023年發生在武漢楊女士身上的悲劇，就是其典型的例子。

換言之，僅憑王鈺棟的滑跪慶祝，我們很難做出關于球員內心活動真正客觀的評價。我們更希望的是，他不要因此受到二次傷害。無論如何，那個幾天前為他送出助攻、一起奔跑在賽場上的布彭扎，如今已經不在了。可以想象，王鈺棟的內心所受的沖擊一定不小。

除此之外，這場比賽的尷尬隨處可見。比如，賽后賽事官方采訪浙江隊球員程進的時候，竟然好像這么大的事情根本沒發生過一樣，一如既往地追問一些技術層面的問題。一開始程進還勉強回答，但是很快就因為情緒崩潰，婉拒了采訪。

總之，至少在比賽結束時，無論是球員還是現場球迷都知道發生了什么，唯獨俱樂部以及官方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這才是這場比賽所呈現的所有違和感的根源。浙江俱樂部的官方公告一直到比賽后才發布，實在太晚了。俱樂部如果賽前發布消息，給球員、球迷在承受如此巨大心理沖擊之后，有一個合理表達情感的機會，而不是封鎖消息，營造一種一切正常的假象，顯然不會出現這些尷尬的場景。

無論什么理由，浙江隊都應該在賽前第一時間發布官方的消息。因為，這樣的突發事件，不是由俱樂部公告而是由外媒報道，實在是很尷尬的事。而且，這樣也給了外界各種猜測的空間，很可能會對布彭扎的親人，以及處在巨大的震驚中的他生前的隊友們帶來第二傷害。這也使得俱樂部的誠信與管理能力受到懷疑。

事實上，消息還是在比賽前就被確認了。無論是浙江主場的球迷在比賽第9分鐘自發用手機上的手電筒點亮看臺，還是遠在上海的申花主場球迷在比賽第28分鐘以同樣的方式點亮看臺，那一刻給人帶來的是溫暖與安慰。不可否認，無論是球迷還是球員，對于這一突發消息，內心多少都受到沖擊，這就是人性。大家都需要采取一種合適的方式，得到某種心理的安慰。浙江俱樂部遲遲不發布公告，實際上錯失了一次讓所有參與者一起共情的良機，各種違和場面就必然出現。

這不禁讓很多球迷想起意甲球員阿斯托里突然離世后所發生的那一幕幕感人的場面。

2018年3月4日，阿斯托里的死訊首先是由他生前所效力的俱樂部佛羅倫薩公告的，而且俱樂部的官方公告并沒有解釋阿斯托里去世的原因。此后，阿斯托里的家人也要求媒體不要猜測報道死因。可見，俱樂部公告此類消息的重點，并不在于死因。而且，這并不影響此后意甲甚至整個歐洲足壇的各種悼念活動。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佛羅倫薩客場與烏迪內斯的比賽延期，熱那亞主場與卡利亞里的比賽，也率先延期。據報道，那場比賽前半小時關于阿斯托里的死訊才被確認。當消息在球場大屏幕上播報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震驚。隨后就有幾名卡利亞里的球員流淚離場。因為阿斯托里曾經在卡利亞里效力，這個消息對卡利亞里的球迷與球員沖擊都極大。所以，這場比賽就這樣毫無懸念地延期了。當球場廣播通知比賽延期時，也得到了現場球迷的支持。這場比賽的延期，完全是一種當時的現場氣氛使然，盡管幕后少不了聯賽以及雙方俱樂部決策者之間的電話溝通，但歸根結底還是當時所有參與者，包括球員與球迷情緒共同決定的。

顯然，足球不僅僅只有勝負，更是很多人感情的承載體。甚至，在某個時候，足球會讓人類社會司空見慣的死亡也被公眾一起凝視，從而引起關于生命的反思。關于死亡，對生命的尊重，在阿斯托里不幸去世之后，的確在歐洲足球圈引起過討論。此后圍繞阿斯托里的哀悼讓人強烈地感受到，不僅僅意大利足球，整個歐洲足球都是那么能夠共情，感同身受，這顯然已經超越了勝負。

十年前《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中提到“立足國情與借鑒國際經驗相結合”，又說“營造良好輿論環境”，“建立合理預期”等等。無論是中足聯還是浙江足球俱樂部，以及中國的職業俱樂部，都不妨在這次事件中進行一些反思，去看看意大利人是如何面對阿斯托里的突然離世的。浙江俱樂部一開始不發公告，顯然對球迷，甚至自己球員的心理預期毫不知情，或者也毫不在意。

總之，浙江俱樂部的公告發得太晚了。但是這顯然不是一家俱樂部的事，也不僅僅是因為中超賽事僵化的管理導致的。而是我們整個職業足球俱樂部的管理層，乃至中足聯的政策制定者，都需要去學習如何與球員、與球迷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