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約記者沈天浩發自藍色競技球場

歐冠之夜，星耀之夜，格維斯球場匯聚了皇馬陣中的各大球星，但在貝爾加莫球迷的眼中，最亮的那顆星只能有一個名字：吉安·皮耶羅·加斯佩里尼。這是亞特蘭大和皇馬近年來第四次在歐戰碰面，本賽季的第二次交手，人們幾乎已經習慣了類似的場景。

亞特蘭大和皇馬踢歐洲超級杯，亞特蘭大在歐冠積分榜上排在皇馬之前，亞特蘭大甚至被很多人認定為本場交鋒的優勢方，亞特蘭大用進攻讓皇馬心驚膽戰……這樣的故事，在幾年前聽起來像是夢囈。

加斯佩里尼到來之前，亞特蘭大在世紀之交是出了名的意甲升降機，來到2010年代前期也一直為保級而戰。賽后發布會上有同行總結得精辟：“意大利足壇有比加斯佩里尼贏得更多的主帥，但從未有誰像加斯佩里尼一樣，如此徹底地重塑了一家俱樂部的故事。”

知恩圖報的藍黑擁躉，用賽前的巨型條幅向主帥致敬。老帥雄赳赳地騎著一匹白馬，好像中世紀的騎士，唯獨手里捧著的歐聯杯，提醒看客們這其實是個現代創作。畫面下方是一長串文字：“尊敬的統帥，你為貝爾加莫帶來了榮耀和光輝。加斯佩里尼，永載我們的史冊。”

這里面的“統帥”一詞，在意大利語里寫作Condottiero，這是個很意大利的概念。歷史語境下，它最常指代中世紀后期/文藝復興前期亞平寧半島各公國的軍事領袖，或雇傭兵團的頭子。而在當代足球的語境下，要被稱為“雇傭兵頭子”，首先需要鐵腕治軍，在隊內享有崇高威望，并能夠有效提升球隊戰力。加斯佩里尼和孔蒂，就是最著名的兩個Condottiero。

在今晚的貝爾加莫，加斯佩里尼的對手是安切洛蒂，兩人當年是科維爾恰諾的同期生——那已是相當遙遠的往事。安切洛蒂在賽前表示，自己與加斯佩里尼相識并成為好友，還是在尤文圖斯時代：彼時他是斑馬軍團主帥，而加公還在梯隊任職。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年滿67歲的加斯佩里尼，比安切洛蒂大一歲半，但為了在歐戰賽場上與后者碰面，他當了半輩子的追趕者。

2003年，安切洛蒂在老特拉福德問鼎歐冠，加斯佩里尼準備離開尤文青年隊。

2007年，安切洛蒂在雅典再度捧起大耳朵杯，加斯佩里尼率領熱那亞升甲。

2011年，安切洛蒂即將前往執教的第三個國度，加斯佩里尼第一次得到豪門邀約（在國米，他很快就會把一切徹底搞砸）。

2013年，安切洛蒂來到了皇馬，加斯佩里尼在巴勒莫被變態老板贊帕里尼羞辱：中途上任，被解雇，再上任，協商解約。

2016年，安切洛蒂來到拜仁，即將在五大聯賽完成冠軍“集郵”，加斯佩里尼剛剛上任亞特蘭大，前5輪輸掉了4場。

2022年，安切洛蒂再度將皇馬帶到歐洲之巔，加斯佩里尼的亞特蘭大排名意甲第8。這球隊是不是不行了？

加斯佩里尼再次整合了自己的雇傭兵團，并打了漂亮的一仗。比起幾年前的亞特蘭大，如今的“女神”更加年輕，或許在進攻端的才華和技術能力有所減弱，但整體性和侵略性都變得更強。“傭兵頭子”的表述，不會讓他感到傷心，亞特蘭大主帥在賽后的發布會上表示：“我們是建筑師，用老板的錢去實現一個項目。我需要感謝資方，他們給了我最理想的工作條件。”

不過，你當然不會看到有人用Condottiero一詞來形容安切洛蒂。皇馬主帥有著完全不同的馭人之術，從個性、戰術特點和管理方式上，他幾乎是亞特蘭大主帥完全的對立面。安切洛蒂不是傭兵頭子，而是大家族的家長，他不喜歡將自己的戰術印記打在球隊身上，要求球員們忠實勤勉地為自己的理念服務，而是不斷地主動調整，試圖為麾下的頂級球星們找到舒適區。本場比賽，皇馬也的確靠球星取得了勝利：姆巴佩首開紀錄卸下重壓，維尼修斯復出即破門，貝林厄姆則終結了歐冠的13場球荒。

亞特蘭大也有自己的超級球星。加斯佩里尼在發布會上難得表揚球員：“有些球員展現出了頂級的水準，他們即使放到對面陣中，也能踢上比賽。”說這番話時，老帥的腦海里或許有兩個名字：第一個是巴西人埃德松，他對姆巴佩完成穿襠，在競速中戰勝維尼修斯，在中場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將高水準貫穿90分鐘；第二個是進球功臣盧克曼，上賽季歐聯杯決賽的戴帽先生，本年度金球獎評選的前15名——作為失利方的球員，尼日利亞人依然拿到了本場最佳球員的獎杯，這并不常見。

遺憾的是，埃德松在回防時有些不走運，皮球彈到他的腿上，為維尼修斯間接送出助攻，而盧克曼在補時最后一分鐘從左側送出橫傳，雷特吉直面空門，卻離譜地放了高射炮。直至目前，雷特吉在歐冠的進球全部來自對陣伯爾尼小男孩。從那不勒斯到AC米蘭，再到今晚的皇馬，意大利中鋒在聯賽射手榜上穩居頭名，卻屢次在強強對話中被加斯佩里尼按在板凳席上，其間自有原因。

安切洛蒂長舒了一口氣。皇馬取得至關重要的3分，而亞特蘭大盡管遺憾失利，依然保有競逐前8名的機會。格維斯球場毫不吝嗇地獻上掌聲，為精彩的比賽，更為令人驕傲的“女神”。加斯佩里尼笑著說，自己終究沒法對失利的結果不管不顧，因此滿意度是99.9%。他確實有理由感到欣慰：8月中旬的歐洲超級杯，他的球隊在一邊倒的比賽中0比2脆敗皇馬；不到4個月后，他們在主場創造出了比皇馬更多的射門、射正和預期進球，將最后15分鐘變成了己方的進攻演練。

亞特蘭大進步在何處？筆者向加斯佩里尼提問，得到的回答如下：“我們的心態變得更好了。除此以外，8月踢歐超杯的時候，夏窗依然處于開啟狀態，我們當時的陣容并不完整，還有幾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注：例如科普邁納斯）。今天，我們證明亞特蘭大可以與世界上最強的球隊之一競爭，創造大量的機會，并讓他們陷入困境。這意味著巨大的滿足感，但我們明白還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