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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克拉克所做的一切，都是以科學為準繩。

2014年，克拉克當時還是南衛理公會大學的一名博士研究生。作為學校生物力學小組的一員，他受獨行俠老板馬克·庫班委托，負責研究籃球運動中最見不得光的伎倆：假摔。

他們需要搜集到一些數據。“想像一下，如果人的身體像臺球一樣遭到撞擊后，會飛向哪里呢？”克拉克說。這就是他和同事、志愿者們在實驗室里面臨的難題。為此，他們一次次地真人模擬。

“我不想因此讓他們受傷。”克拉克笑著說，他現在是賓夕法尼亞州西徹斯特大學的運動學教授。“但我想說的是，這些碰撞純粹是為了復制比賽類似場景而設計的。”

為此，庫班旗下的一家公司幾年前投入數十萬美元，希望南衛理公會大學能幫助解決這一令聯盟官員和球迷抓狂的籃球難題。學校實驗室后來發布了一段有趣且信息量大的視頻，詳解了假摔背后的物理學原理。但也許以下兩點，是你所忽略的：

1.把一個身體完全靜止的人撞倒在地，總會令人吃驚，尤其NBA球員都那么高大強壯，這意味著球員摔倒不應成為常態。

2.如果一名球員在身體接觸上手臂上揚，像是剛剛爬過500碼散發著惡臭的下水道逃離肖申克監獄，那他們可能真的是摔倒了。

“NBA和大學球員一旦遭到撞擊，會巧妙地卸力。”克拉克說。“坦率地說，他們大多有表演的成分。如何判斷是不是假摔？我們可以用嚴格的科學框架來解決這個問題。”

在2016年凱爾特人和老鷹的一場比賽中，NBA中公認的假摔大師馬庫斯·斯馬特沿著底線沖向籃下，準備爭搶進攻籃板。他的身體只是輕輕貼了一下老鷹前鋒凱爾·科沃爾，就騰空而起，把自己“扔”在地上。斯馬特像一個跳水運動員那樣，將膝蓋蜷在胸前，呻吟著，好像麥克·泰森剛剛遭到一記重擊。

在接受采訪時，斯馬特爽快地承認了那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假摔，因此被聯盟罰款5000美元，但他并不覺得這么做有什么不對。“直說了吧，那是個假摔，不過有些搞笑。”他說。

“大家都在假摔，但唯一的區別是，我通常只是在防守時假摔，但有些球星甚至在進攻中假摔。”

斯馬特沒說錯。在NBA，只有兩類球員：要么會假摔，要么不會假摔。詹姆斯、克里斯·保羅、庫里都在假摔，在籃球史上還涌現不少殿堂級的假摔大師：迪瓦茨、韋德。看吉諾比利和拉加·貝爾在場上輪番假摔，就像在看阿爾·帕西諾和羅伯特·德尼羅互飆對手戲。

“假摔現象已經在聯盟存在很長時間了。”現聯盟裁判主管羅尼·納恩說。“甚至還有人在搶籃板時假摔！羅德曼擅長抓住對手的手腕，好像被犯規一樣。卡爾·馬龍在搶籃板時習慣將背部拱起，如果他站在距籃筐更近的位置，會令人感覺他被對手從背后推了一下。假摔是籃球文化的一部分。”

假摔就是作弊。球迷們愿意看到自己喜歡的球員通過假摔逃脫懲罰，但如果是對方球員耍弄同樣的把戲時，他們就會感到憤怒。

球員、教練和球隊管理層也不例外。2012年，聯盟推出了懲治假摔條例。如果球員有任何企圖騙取裁判吹罰犯規的身體動作，第一次被警告，第二次會被罰款。

“我認為，假摔已經令很多人大動肝火。”奇才總經理湯米·謝帕德說，他已經在NBA工作26年之久。“假摔很難用肉眼識別，很多人因此獲利，這是不公平的，所以聯盟希望球員們引以為恥，不要假摔。”

但是，假摔在現實中通常是很難分辨的，所以要杜絕并不容易。   

2013年，庫班向南衛理公會大學生物力學教授彼得·韋恩德提出了一個新穎的請求，希望韋恩德實驗室建立一些和力量、速度和身高有關的基本模型，幫助裁判們提高識別假摔的能力。在NBA，后衛的平均體重不到200磅，相比前鋒更容易摔倒。

“橄欖球的身體接觸非常頻繁，卻很少看到像NBA球員這樣倒地不起。”庫班當時表示。

韋恩德和他的團隊研究過尤塞恩·博爾特的獨特步法，奧斯卡·皮斯托瑞斯的假肢運動原理，以及如何在不到兩個小時內跑完馬拉松。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全新的科學領域。

“我們研究了與足球相關的體育科學，發現假摔有很多漏洞可鉆。我們還仔細觀察日常生活中滑倒摔倒的生物力學原理，但一無所獲。”克拉克說。

面對一片空白，南衛理公會大學的研究人員從一個基本的問題開始：究竟多大的外力會讓一個人的身體失衡？韋恩德的團隊編寫了一套預測方程，用膠合板、PVC管和鍍鋅管制作了一個機械假人“蓋斯”，拿一根裝有傳感器的黃色軟墊條不斷敲打。

這三個實驗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只要在15秒內施加50磅的外力，就可以讓一個人站不穩，大致相當于走路或慢跑時撞到別人。

韋恩德曾在貝茨學院打過籃球，對此感到驚訝。“如果我們得出需要施加很大的外力，就可以認定一旦有球員在比賽中摔倒，都是假裝的。”他說。“但事實并不是這樣。在很多情況下，如果防守隊員不移動雙腳，肯定會被撞倒。我做過成千上萬次的電荷實驗，卻從未意識到道理就是這么簡單。”

接下來是模擬人和人之間的碰撞。一個人跑起來，另一個人保持靜止，戴著拳擊帽和棒球接球手胸墊，腳下是松軟的田徑場墊子。

“談不上危險，反而更有趣。”韋恩德說。“我們放置的墊子非常厚實。”

研究人員以不同的速度、高度和角度進行了數百次碰撞實驗。在一些實驗中，被撞擊的人允許有自然反應，而在另一些實驗中，他們一定要摔倒在地，記錄鏡頭的攝像設備，和NBA 2K的動畫捕捉原理相類似。

通過分析這些數據，韋恩德和他的團隊得出了兩個重要結論。首先，在兩人相撞后，受撞的一方身體會向后倒下，手臂平直伸出，但絕不會上揚到指揮航空母艦航向的高度。

“你是不是在NBA比賽中經常看到球員倒地后，手臂高高揚起？”克拉克說。“那不是自然反應，肯定是假摔。”

第二，研究人員證實，當兩個物體碰撞時，總動量是守恒的。然而當有球員摔倒時，總動量增加了。也就是說，原本處于靜止的球員承受了更大的沖擊力。

根據他們的研究，該小組為NBA官員和球迷提供了一些識別假摔的建議。

真正的摔倒要注意觀察以下幾個方面：第一，防守者的身體和腳都已站住；第二，的確有身體接觸；第三，防守者的反應時間正合適，既不早也不晚；第四，看看防守者手臂上揚的角度。

此外，克拉克還提出了一條顛覆性建議，就是利用安裝在NBA賽場上的精密跟蹤攝像機提供的數據來計算球員在發生碰撞時守恒或增加的動量，以便更好地識別假摔。

“我們考慮了很多，”他說。“他們掌握了球員的體重和即時移動速度，計算起來不像實驗室那么復雜。”

但NBA需要建立這樣一個系統嗎？在懲治假摔條例實施后的前三個賽季里，聯盟總共向73名球員發出了87次警告和13次罰款。相比之下，上賽季只有五次警告和零罰款。

數據在下降，納恩將其歸功于裁判業務能力的提高。謝帕德則認為，各隊更強調外線打法，減少了低位回撤和突破籃下的次數，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不過，兩人都不相信假摔會行將消亡，相反是在進化。“現在假摔的方式更多樣，經常出現在進攻球員身上。”納恩說。最好的證明是，哈登受人質疑的三分造犯規能力，讓聯盟在2017年被迫改動規則。

“假摔還在傳承，”謝帕德說。“有時是平輩傳授，有時是球員退役成為教練后，又將其傳給年輕人。”

文/王明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