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衛國博士

國家隊職業化一直是個敏感的話題，它的基本前提是要有穩定的洲際國家聯賽制度。隨著歐足聯著手醞釀出臺歐洲國家聯賽，這一敏感話題再度引發世界足壇熱議：國家隊職業化的理論依據、國家聯賽與職業聯賽在時間和球員上的沖突和矛盾如何解決等？這都是要面對的現實問題，本文試圖從世界足球賽事體系結構、商業價值體系及專業技術的三個角度予以分析，探討國家隊職業化的可能性和可行性。（為方便討論本文涉及國家概念均包含地區。）

一、從世界足壇賽事體系結構上看

世界足球賽事體系大致可分為四大類賽事體系：第一類是職業足球賽事體系；第二類是半職業足球賽事體系；第三類是業余足球賽事體系；第四類電子競技足球賽事體系。后兩類賽事體系與本文無關暫不討論，重點探討前兩類賽事體系：

（一）職業足球賽事體系

職業足球賽事體系包括三個層次：國家級層面的職業足球聯賽體系，如，英超、德甲、意甲、中超等；洲際級層面的職業足球聯賽體系，如亞冠、歐冠、南美解放者杯等；世界級層面的世俱杯（賽會制）。

職業足球賽事體系有如下特征：第一，賽事體系結構完整，形成國家、洲際和世界的三級較穩定的賽事體系；第二，參賽主體是企業，參賽隊伍很穩定，都是職業足球俱樂部球隊；第三，賽事制度、參賽隊伍、時間、場次都相對固定；第四，是商業價值，呈現“金字塔”結構。

（二）半職業足球賽事體系

半職業足球賽事體系，主要指國家隊的賽事體系，也包含國家、洲際和世界三個層次：世界級的賽事，如，世界杯、奧運會、世青、世少賽等；洲際級的賽事包括：世界杯、奧運會、世青、世少賽預選賽和亞洲杯、歐洲杯、美洲杯等及其預選賽；國家級的賽事，包括為參加各項大賽正賽和預選賽所做準備的各類國家隊的熱身賽等。

國家隊賽事體系有如下特征：第一，賽事體系仍然呈現出國家、洲際和世界三級的結構；第二，參賽主體是各國家協會，但隊伍不穩定，國家隊大都是臨時組建的；第三，正賽賽事相對穩定，而預選賽和熱身賽賽事則不穩定，包括參賽隊伍數量、時間和場次；第四，正賽商業價值遠高于預選賽和熱身賽，呈現出倒“金字塔”結構。

二、從賽事體系商業價值上看

（一）職業足球賽事體系的商業價值特征

職業足球賽事體系的商業價值呈現“金字塔”結構，即，國家級賽事商業價值高于洲際級賽事，洲際級賽事高于世界級賽事。以歐洲為例：2015至2016賽季英超聯賽收入達36億英鎊（2017年度足球財務報告，德勤體育，2017年7月，下同），英超俱樂部總收入達48.65億英鎊；歐冠2015至2016賽季收入達13.5億歐元；而2016年世俱杯收入未見公開報告，但商業價值估計不會超過10億美元。

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有以下方面：一是賽事規模和參賽隊伍的穩定性；二是傳統，歐洲五大聯賽均超過百年，特別是英超聯賽，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職業聯賽，擁有穩定的球迷和消費群體，其世界范圍品牌的影響力不言而喻；三是時間和球員的稀缺性，歐冠、亞冠和世俱杯每年一屆，與每年聯賽造成時間和球員的競爭，使得各職業俱樂部多線作戰，疲于奔命，有時候不得不做出重聯賽而輕歐冠、亞冠和世俱杯的無奈選擇。

（二）國家隊賽事體系的商業價值特征

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收入超過40億美元，凈利潤超過20億美元；2016年歐洲杯，由于規模從16支擴大至24支，收入大幅增加至19億歐元，凈利潤達8億歐元；而世界杯、歐洲杯預選賽由于賽制不穩定，沒有見到其公開的商業收入報道；各國國家隊為準備正賽和預選賽所舉辦的熱身賽，賽制更不穩定，其商業價值也得不到充分和有效的開發，英格蘭國家隊和德國國家隊每年商業收入都不超過2億歐元。

造成這一現象主要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一，世界杯、歐洲和亞洲杯等洲際和國際賽事資源的稀缺性：四年舉辦一次；二，賽事性質是國家性質，代表國家榮譽，在世界范圍內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三，世界杯、歐洲杯和亞洲杯等預選賽及國家隊熱身賽賽制不穩定；四，參賽隊伍不穩定，國家隊基本都是臨時組建，因此國家級和洲際級賽事商業價值得不到有效利用和開發。

三、從專業技術層面上看

職業俱樂部球隊較穩定，隊伍長期在一起系統地訓練、比賽，使球隊容易形成穩定的體能貯備和統一的技術、戰術體系和風格，球隊高水平的比賽狀態容易保持相對長的時間；其二，職業俱樂部各類人才在全世界范圍內流動，特別球員的選擇面寬，只要俱樂部經濟條件許可，教練員可在全世界范圍選擇符合自己球隊技術、戰術特點的優秀球員加盟球隊以完善整個球隊的技術、戰術體系，形成自己的風格，短時間內提高球隊的整體實力和水平；其三，俱樂部球隊球員收入較高且穩定又有較多的激勵機制，因此球員訓練積極性高，參賽欲望強。

國家隊大多是臨時組建，隊伍缺乏長期穩定的系統性訓練，在較短的時間內要想形成統一的技術、戰術風格較困難，不容易形成穩定、高水平的競技狀態；其二，國家隊球員選擇面窄，只能在持有本國國籍的球員范圍內選拔，教練員往往較難按照自己的技術、戰術要求選拔到自己想要的球員，大多數球員來到國家隊往往出任自己不擅長的位置，限制了球員自身能力充分發揮，從而影響到國家隊的整體實力和水平；其三，國家隊球員都具有雙重身份，球員永久身份是職業俱樂部雇員，按合同在俱樂部領工資和獎金；而國家隊隊員是其臨時身份，在國家隊抽調期間只有訓練津貼和比賽獎金，與俱樂部收入差距巨大，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國家隊球員是依附在各職業足球俱樂部，造成球員在代表國家隊參賽期間，特別是打熱身賽、預選賽時，為避免在比賽中受傷，以確保在職業聯賽中的出場次數和收入，往往容易出現出工不出力的現象；其四，國家隊水平不如本國頂級職業聯賽大部分俱樂部球隊的水平已成常態。 

四、分析

（1）從賽事體系結構分析

1．職業足球賽事體系非常完整，呈現出較完美的金字塔型結構：底層的國家級職業聯賽，基礎厚實、牢固；中層洲際職業足球聯賽由于有國家級職業聯賽的強有力支撐具有很強的發展后勁和潛力；頂層的世俱杯稍弱一些，未來世俱杯，國際足聯一定會進行改革，改革的方向將會主要在兩個方面：一是擴大賽事規模，增加參賽隊伍數量；二是賽事舉辦時間間隔拉長，將很可能改為兩年或四年一次，以增強賽事的稀缺性，從而全面提升世俱杯觀賞性和關注度，實現自身應有的價值。

2．國家隊賽事體系結構不完整，雖然也是三個層級結構：國家級、洲際級和世界級，但由于每個國家只能有一支球隊代表國家參加國際性賽事，這是造成在國家層面難以形成國家聯賽的原因，此其一；世界級賽事的預選賽和洲際級賽事的預選賽，由于時間跨度較大，四年一次（世界杯、歐洲杯、亞洲杯、美洲杯、奧運會等）和兩年一次（世青賽、世少賽、歐青、歐少、亞青、亞少等），前者要形成穩定的每年聯賽制困難較大，在時間和球員上都會與職業聯賽相沖突、競爭；后者因大多數球員歲數尚未達到參加職業俱樂部的年齡則較容易一些，此其二。

（2）從商業價值上分析

職業聯賽賽事體系與國家隊賽事體系呈現出完全相反的價值鏈：2015至2016賽季歐洲五大聯賽總體創造的市場價值超過220億歐元；2015-16賽季歐冠創造市場價值為13.5億歐元，而當年世俱杯則不超過10億美元；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創造超過40億美元的市場價值，2016年歐洲杯為19億，世界杯和歐洲杯預選賽幾乎沒有市場開發，各國國家隊熱身賽創造的市場價值也少得可憐。可以看出，穩定的聯賽制度，可產出高質量、穩定的賽事產品，其市場價值相應就高；另一方面國家協會收入主要來源于國家隊的收入，沒有穩定的國家聯賽制度，國家隊收入就不可能大幅度的提高，而且國家協會承擔著本國足球發展的重任，各類賽事的組織、后備人才的培養、各類足球人才的培訓等等都花費巨大，往往各國家協會陷于入不敷出的窘境。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洲際聯賽的設立，從而大幅度提高國家隊的創收能力，是未來各國家協會收入的一個重要途徑。

（3）從專業技術角度上分析

職業聯賽體系和國家隊賽事體系，其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體系，具有完全不同的特征，而且其利益、目標和目的、手段存在著本質的不同：國家隊代表國家利益，國家榮譽；國家隊目標就是在國際賽場上取得優異成績為國家爭得榮譽，國家隊水平的高低直接代表本國足球運動發展水平的高低；所以國家隊是以提高本國足球運動水平為根本目的，其獲取商業價值只是為了更好實現這個根本目的所采取的手段，其社會價值遠高于商業價值；俱樂部球隊代表的是各個職業俱樂部的企業利益，從根本上來講要服從企業利益的最大化原則和要求，其商業利益是第一位的；其一切運作都圍繞著提升職業俱樂部的商業利益為根本目的，買賣球員，引進高水平教練員，提高管理水平和球隊競技能力，在各層級職業聯賽取得好成績都是實現這一根本目的手段。

由于國家隊賽事體系在洲際層面沒有穩定的聯賽體制，導致各國國家隊長期依附于職業俱樂部球隊，所有球員基本上都臨時來自本國頂級聯賽職業俱樂部球隊。國家隊球員擁有雙重身份：正式身份是職業俱樂部雇員，國家隊球員只是臨時身份，因此容易造成國家隊球員在利益、目標上的分裂；另一方面，由于缺乏洲際級穩定的國家聯賽，國家隊沒有長期存在理由，因此國家隊球員想要在一起長期進行系統、科學的訓練來持續地提高水平就成為一種奢望，這正是其水平往往不如本國頂級職業聯賽大部分職業俱樂部球隊的主要原因。

五、結論

（1）職業賽事體系和國家隊賽事體系，在結構上和商業價值上存在相反的態勢。職業賽事體系在結構上呈現出較完整的金字塔結構，國家和洲際級的職業聯賽較完善，而世界級賽事有待進一步改革、完善；國家隊賽事體系則呈現不完整的倒金字塔結構，國家隊賽事體系世界級和洲際級的賽事較成熟，但缺乏洲際級聯賽的支撐，存在結構性缺陷；從商業價值上，職業賽事體系呈現出國家級、洲際級和世界級賽事遞減的態勢；而國家隊賽事體系則相反；

（2）職業賽事體系和國家隊賽事體系，其根本目的、利益和目標不同，是完全兩個獨立的不同系統。當前國家隊依附于職業俱樂部球隊是普遍現象，這種狀況是由于國家隊賽事體系存在著結構性缺陷造成的，必將通過洲際國家聯賽的設立而逐漸獨立出來；

（3）職業賽事體系，從商業價值體看，未來重點將會放在世俱杯的改革上，大致有兩個方向：一是擴大賽事規模，增加參賽隊伍的數量；二是延長兩屆賽事的舉辦時間，理想的是每四年舉辦一次，以提高賽事的稀缺性，同時又可減少與國家和洲際級職業聯賽在時間和球員上的矛盾和沖突，從而能真正實現世俱杯應有的商業價值；

（4）國家隊賽事體系，未來重點將會放在洲際國家聯賽的創建上：把世界杯、奧運會、世青、世少等預選賽；歐洲杯、亞洲杯、美洲杯等預選賽改革為國家隊聯賽制，賽制改革有可能在兩個方向：一是每年聯賽積分制，累計每年積分排定參賽隊伍名次，決定出線名額；二是四年聯賽積分制，累計積分排定參賽名次，決定出線名額。世青、世少預選賽將可能會采用每年聯賽積分制；其它賽事將可能采用四年聯賽積分制，當然，理想的是能把世界杯和洲際杯（歐洲杯、亞洲杯和美洲杯等）的預選賽結合在一起改制成為一個聯賽，按積分排定名次，決定洲際杯和世界杯的出線名額；三一旦洲際國家聯賽成功設立，可大幅度提高國家隊的創收能力，從而擺脫國家協會資金短缺的困境，對全面推動世界足球運動的發展具有極其深遠的意義；

（5）國家隊職業化將是未來國際足壇的發展的新方向，其前提是要建立洲際國家聯賽。國家隊職業化還需要解決的是錢以及洲際國家聯賽和職業聯賽在時間和球員上的沖突問題。錢不是問題，作為國家隊職業化主體的各國家協會在經濟上完全有能力承擔起國家隊職業化這部分費用；如何解決與職業賽事體系在時間和球員上的沖突，這也只是一個技術問題，通過統籌考慮，應該不難解決。從完善世界足球賽事體系結構和商業價值體系結構，解除國家隊球員對職業俱樂部的完全依附，同時，解決國家隊不能長期進行系統、科學訓練和比賽，提高國家協會的創收能力，從而促進世界足球運動的發展，建立洲際國家聯賽、國家隊職業化將是未來世界足球發展的新方向！我們拭目以待！